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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恒久的忍耐】(完)【作者:beer】

作者:beer
字数:26,416 字


  ——愿安宁常与您同在。

  阴雨连绵的天逐渐过去。潮湿的云慢慢地被拨开,而明媚的阳光恰到好处地
透过紫色的玻璃,以较为柔和的形式照射在大圣堂内。单膝跪地的男人亦于数座
雕塑无声的注视之下,结束了他今日的祈祷。

  身为一名外来者,夏莱的老师实际上对侍奉神明一事不是太感兴趣。究其缘
由,主要是基沃托斯没有什么「只有怀有信仰的人才能为他人祈祷」的规矩。他
此次拜访修女会也更多的是由于受到茶会的邀请来商讨要事,且借此缘由去看看
圣三一的其他学生罢了。想到此处,青年便干脆地回过身去,打算早点取回自己
暂时存放在门口的雨伞。

  可他转身后望见的,却是几近和他同一时间结束早祷的三名少女……应当说
是两位比较好么?

  大约是她们所敬慕的老师之前在默祷的缘故,善良的修女们并未选择出言打
扰,而是体贴地寻了一条长椅坐下,默默地做着今天的祷告,进而演变出目前的
图景。

  最先映入老师眼帘的是那名靠近过道的黑发女孩。从头顶未曾熄灭的光环来
看,她貌似正在闭目小憩,脑袋安心地枕在一旁的橘发同伴的肩上,鼻翼可爱地
扇动着,左侧空出来的地方则放着她一贯随身携带的大行李箱。可能叫衣服主人
感到有些遗憾的是,那身朴素的修女服纵然采用了偏大的尺码,仍是难免春光乍
泄,丰满的躯体无论如何都难以收束住。有心人只需仔细观察,即可稍稍窥见胸
口和大腿的白腻。

  「……早上好啊,玛丽,樱子。大圣堂昨晚的巡逻是日向负责吗?」内心的
尴尬使得男人的眼睛就像是在求救一般,飞快地移向了因同行者的举止而露出小
小的无奈笑容的橘发少女。和日向不同,被称作「玛丽」的少女依旧楚楚可怜地
端坐在那儿,其纤细的身姿惹人疼爱。然而,不晓得是黑白修女装营造出的观感,
还是本身温柔的意念使然,那般娇小的她当下浑身散发着一股沉稳安静的凛然气
质,且稳稳地支撑着身边的日向。

  橘黄的秀发与蔚蓝的双眸勾画出了一幅独属于晴朗天空的美丽风景,而她整
个人看上去就好似一朵刚历经过阵雨的青涩花苞,让人发自肺腑地期待着她未来
盛放的模样。

  「是的。」玛丽微笑着看向老师,「大圣堂近来因为伊甸条约的余波,尚未
恢复到往日的平静。日向同学对此有点不放心,因此自告奋勇,提议由她来担负
最近几天的夜巡工作。」

  日向确实是会这么做的人呢。男人不禁在心里叹息,毕竟这个肩负管理大圣
堂物品职责的姑娘纵使冒失,但本质上终究是勤奋热心的好学生。这里就允许她
好好休息一下吧。

  「不过……那个……」

  这时,他终于把视线投向最后一位修女:「樱子,我是不是来得太早了?希
望我没有影响大家的早间功课。」

  那名担任修女会领袖的银发少女只是坦然地正视着青年投来的眼神,并回以
淡淡的笑意。不知怎地,尽管樱子没有立刻开口,可是老师却能从她的笑容中读
出她想表达的善意。

  「您委实多虑了。倒不如说,老师即便忙于公务,也坚持为他人祈祷的这份
心情,修女会深有同感。」如此说着的她缓缓起身,并朝青年微微颔首,作为对
老师先前问好的回应,「有鉴于这一点,倘若我们什么都不做,未免太过失礼。
既然您今日的祷告已经告一段落,那就由我来送您去茶会那边吧。」

  自打同歌住樱子初次见面以来,男人就感觉这位学生拥有和茶会的渚近似的
气场,具体地说,就是会有某种「公事公办」的距离感。严格来讲,此乃二人的
立场所决定的,构不成他讨厌这些学生的理由。但是,怎么说好呢……像她们这
种仍然在校园里生活的女孩子果然还是该多轻松地笑一笑比较好啊。

  正当这样想着的老师为了追上银发修女的脚步,继而迈开双腿的那一刻,一
阵带有熟稔花香的清甜嗓音亦从他的耳际掠过。

  「但愿您今天能一如既往地度过愉快的一天。」

  那是来自伊落玛丽的诚挚祝福。

  以大圣堂门口为起始点,沿着从此延伸出的雨后小径,就能瞧见那孤独的人
儿。用白石砖铺就的道路略显湿滑,路边植被上的水珠还未消逝,于初晴的天空
下折射出微亮的光芒。广场中的喷泉则不断涌上,与一碧如洗的高远穹宇互相映
衬。

  樱子的步伐算不上快,所以拿回雨伞的老师没花多长时间便赶上了她。幸而
清晨的圣三一学园少有行人,否则两人此刻并肩而行的景象说不定又会引发什么
风言风语。

  「樱子你看起来也很辛苦啊。」一想到尚在大圣堂内打盹的日向,男人情不
自禁地发出了这等感慨。即使听到老师关心自己的话语,银发的修女亦维持着目
不斜视的庄重神态:「日向同学的心意不可辜负。我只不过是做了修女会领导者
应做的事而已。」

  怎奈她语气里的疲惫是难以彻底消去的,而为藏住熬夜痕迹化的妆更是没能
逃过青年的法眼。不出意料的话,日向的巡夜计划想来是令这位少女操碎了心。

  「说归这么说,可在我眼里,樱子同样是个需要关照的学生哦。」说着这番
话的人却像个顽童般,把玩着手中的伞,「我觉得你可以更信赖我和修女会的各
位一点。归根结底,修女会的大家都是好孩子嘛。」

  「信赖……吗……」

  女孩那戴着黑手套的葱指轻缓地摩挲着TAR-21的弹匣,宛若在拨弄竖琴的细
弦。她明白老师所言全是出自真心,何况茶会内乱殷鉴不远,向来认真谨严的樱
子非是没考虑过这一问题。更准确地说,她连继任者的人选都有了最基本的设想。
但令她深感惋惜的是,自己的位置对现今的「那个孩子」来说,还是太早太沉重
了。

  「……您对玛丽同学是怎么看的呢?」

  「玛丽?」闻得此语的老师立时眨了眨眼,似乎对樱子转移话题这件事并不
在意,「她在晄轮大祭上的表现让我记忆犹新。虽说不像佑香她们那样老练,有
时候还会烦恼自身的不成熟,但全心全意帮助别人的身影能看出她心中的热忱。」

  「玛丽同学确实有些不够自信,不过老师您的判断我很认同。她将来必定会
是一位能肩负重任的优秀修女。」

  说到这儿,樱子顿了顿,方才补全她真实的想法:「唯一叫人惋惜的点在于,
我们所期盼的图景皆是将来时。」

  一时间,陪在她身畔的男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随后在两人间散播开的,只
有他们偶或踩到地上的小水泊时所传出的轻微响声。银发少女起先还以为是自己
的发言得罪到了对方,然而缄默持续的时间终归有限,老师之后充满歉意的回答
使心生愧疚的她平复下了思绪。

  「抱歉,是我令樱子你萌生出了奇怪的念头。」青年自嘲也似地扶了扶额头,
「明知你昨晚没睡好,可还是难为你跟我说这么多话。」

  当事人却以摇头充当回复。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率先提起玛丽同学的是我,主动和您深入聊的也
是我。您不必为此自责。」

  「我现在这副样子要是给玛丽看见了,我想她怎么都不会认为我有丝毫责备
自己的诚意。」苦笑着的老师忽地止住了步伐。有所察觉的樱子转头看去,但见
由渚直辖的两名茶会护卫正站在公馆的大门处,静候着客人的到来。纵然不曾饱
含敌意,护卫们眼中针对樱子的隔阂感依然是显而易见的。

  「如果樱子你不管怎样都无法释怀,那就将今天的对话当作你我之间的一个
小秘密吧。」正说间,顽童握着的雨伞旋即化作绅士的手杖,而不久前还尝试着
开玩笑的年轻男子亦变回了平时对待圣三一学生时的正经态度。

  「至于封口费……你只需答应我,午休时一定要好好休息便好。」

  见老师在护卫们的簇拥下走进了茶会的公馆,修女会的领袖却未就此离去。
她无言地守望着青年的背影,且细细地回味着适才的对话。正如樱子本人所说,
玛丽的话题是她挑起来的,况且她肯说得这么直白也是基于「告诉老师也好」的
前提之上。只是……

  「老师好像对玛丽同学的事格外上心。」

  纵使男人对小修女的评价仅有寥寥数句,樱子仍旧注意到,老师对玛丽的概
括可谓极其精准。不论是玛丽的优点,抑或是樱子一直忧心的玛丽的缺点,他皆
把握得很好。就算用「老师或许有着过人的观察力」来开解自己,可当大家都在
享受运动会的气氛之时,老师为何还能分心关注玛丽呢?这点很难不让银发少女
感到介意。

  樱子的直觉的确十分敏锐。

  一旦回想起早上同那名少女的对话,老师的心便下意识地跳快了一拍。意图
抚平这份紧张的他因而端起了面前盛满香醇红茶的瓷杯,接着小心翼翼地将茶水
喝下。

  夏莱与圣三一共有的议题早已讨论完毕,当前坐在此地的无非是一对师徒罢
了。

  趁着喝茶的间隙,男人顺势偷觑了一眼对面的渚,见这位茶会主持人并没有
发觉自己的异样后,这才稍微宽下心来。

  说实话,在某种意义上说,老师觉得待在渚、樱子这类人的旁边是一件令人
放松的事。跟她们相比,圣娅的言论有时过于晦涩,而未花太喜欢黏着他。

  当然,青年不会去否认渚在伊甸条约事件里的种种失态,但正是由于天使小
姐的那些表现,他方有机会窥见渚感情丰富的另一面。

  对签署伊甸条约的坚持表明她确乎有跟格黑娜保持和平态势的真心。和怀疑
日富美等人相对的,则是毫无疑问地信任未花。「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对
待敌人要像严冬般冷酷无情。」渚的做法不见得都是对的,然而是可以理解的。

  人谁无过,更何况是年少的孩子,老师自问在这个年龄段也只会犯比渚更多
的错误。一味地责怪她们没什么建设性意义,而在学生们犯下过失时,就是老师……
就是「大人」帮助她们,负起责任的时候。

  「在品茶这门学问上,我算是个门外汉。」曾经亦是个学生的人客气地把茶
杯送回原位,「哪怕如此,我仍然能领略到红茶的美妙。渚你辛苦了。」听得客
人的夸奖,亚麻色长发的天使不由得勾起一丝浅笑,但她接下来的话语很快便让
少女的神色回归到本来的淡然:「能使老师您享受到茶叶之中的美好,这实在是
再好不过了。可惜我这回邀您留下参加茶会,主要是有件颇为难以启齿的事想向
您打听打听。」

  「难以启齿的事?」老师轻巧地捏住茶壶把手,而后审慎地给自己的杯子添
加茶水。他记得渚很喜欢这个茶壶。

  「就是……就是……」

  明明打开话匣子的是渚自己,她却不知为何自顾自地僵在了那儿。美丽的面
庞起初显现的是斟词酌句的迟疑,再往后是遭到冲击的空白。最终,女孩粉脸上
的那抹嫣红就如退潮的海水那般,缓慢褪去。她悄悄地做了一次深呼吸。

  「……是和您私生活有关的传闻。全基沃托斯近日流传着『老师有恋人』……
这种未经证实的传言。」

  「这很正常吧。」

  青年倒茶的手不见颤抖,说这话时全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渚反倒有些
愕然。

  「Sensei我啊,当年还在上学时也想过『那个风纪委员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我们班主任是不是和隔壁国语老师结婚了?』等等恋爱八卦问题。我一个男生
都偶尔会这样,更不用说你们这群正值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的女学生,所以我认
为学生们会对这些话题感兴趣也不是特别奇怪的事。」

  言毕,他就放下了手里拈着的茶壶:「但是这不代表我会对流言的传播放任
不理。总之,多谢渚你告诉我这件事,我日后会选好时机去澄清的。」「那么……」
茶会的主持人未因老师的答复而移开那双紧盯交谈对象的眼眸,仍在试图抛出试
探性的语句。

  「恋人我现在必然是没有的。」男人两手捧着瓷白的杯,似是在把掌中物当
保温杯来用,「不然千禧学园那边应该早炸开锅了。」话音刚落,老师突然促狭
地笑了笑,因为他想起在拜会渚之前,小玉偷偷装在衣领纽扣内的新窃听器已然
被他预先拆掉了的事。

  「这样说来,您莫非对恋爱完全没有想法?」

  对于学生小声提出的这句问话,青年陈述的看法却令渚当场惊住。

  「渚你知道么?我喜欢基沃托斯的大家,喜欢每一位学生,也喜欢你。」

  「老老老老老老师?!」

  「但是呀,」青年边说边收回原先托杯的两只手,自然而然地使十指交叉,
用手背支着下颌,满含真诚的眼瞳仿佛链接着少女的魂灵,「喜欢是有多种类型
的。你对你所珍爱的这套茶具的感情是喜欢,对青梅竹马的未花的感情是喜欢,
对仰慕你的日富美的感情是喜欢,对我的感情兴许同样是喜欢。」

  「可这些『喜欢』明显不尽相同。」

  比起传道受业解惑的「大人」,现下的老师瞧上去更像是一名和渚相似的,
心怀烦恼的「少年」:「假如在这一基础上深入地去探讨,再以我个人经历来推
论,我虽然没有和谁谈过恋爱,然而我想爱和喜欢同样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桐乃曾告诉过他,在基沃托斯,老师与学生萌生恋情不是犯罪行为。是故,
法律层面上对这名男子的妨碍几乎是零。道德方面可能会产生难题,不过这点更
多地体现在学生那一侧,只因老师不希望学生们在这种关乎人生的大事上随意地
向他交出答卷。

  恋爱固然非是只能做一次的事,老师本人亦会对此持包容性的态度,可是这
么做意味着要付出相应的觉悟。恋人和学生无法完全等同。

  「这又要说起以前我还是学生的那段岁月。我那会儿不仅会随口跟朋友们讲
几句恋爱八卦,还认识过几位长得漂亮且让我抱有好感的女同学。奈何等到毕业
那天,我和那些女同学的关系依旧仅停留在互有好感的程度上,我们连手都没牵
过一次。」

  「到头来,喜欢也就是喜欢罢了,也许是把对方当友善的同学,也许是把对
方当单纯的朋友。时至今日,终究是什么都证明不了。我想如今也是一样,我这
个没谈过恋爱的该如何为渚你描述什么是爱呢?」

  「既是连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人,那又怎么能言之凿凿地宣称『我爱你』呢?
然后我便恍然,我始终是一名没毕业的学生,和你们为同一道难题感到烦闷。我
们只知道爱与喜欢不同,而我们又不懂何为爱情。」

  成年人的手掌再度以小孩的稚气捧起了茶杯,大男孩则小口地啜饮着快要放
凉的红茶。对过的渚怔怔出神地望着这样的老师,那是她以往从未见过的光景,
亦是老师信赖她的证据。

  过了好半晌,心有所感的少女才轻启丹唇:「是我冒昧了。」

  老师既无女朋友,更无恋爱经验,再追根究底就显得自己太不识趣。她甚至
感觉,老师只需保持当今这样便好。说到底,自己大概会很难忍受「老师的女友
不是自己」这种事吧。

  恰是这等思路,导致一贯做事细致乃至称得上过敏的渚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出现了疏忽。

  诚然,老师讲的那些话句句实话。但真要细究,它们却巧妙地规避了另一个
敏感点。

  ——即,「正式交往」和「暗恋」也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待到老师带着刚买的草莓小蛋糕来到大圣堂时,里边仅余玛丽一人独自在做
祷告。眼下正逢午餐饭点,圣三一的学生们大抵都在用餐,因此他这一路上差不
多是畅通无阻。

  不比清晨,午间的日光相形之下要更加炽烈,受到强光投射的大圣堂由此突
出的是其宏伟庄严的特征。无人喧闹的校区如同在哼儿歌哄幼童入睡的慈母,安
详且和蔼,充足的光照则令身在建筑物内部的人与物件皆蒙上一层神圣的薄纱,
而这景色……刚好与老师和玛丽手牵手,一同为人们的祈祷那天无二。

  看着尚在做中午祷告的小修女,基沃托斯的外来者蹑手蹑脚地为她关上了门,
之后用泉奈都要感到佩服的步法,悄然走至她的身后。就在两人只剩一步之遥的
那一瞬间,少女有如甘霖的声音却忽然于寂寥的教堂里响了起来。

  「午安,老师。望您原谅我暂时不能起身招待您的无礼。」

  亦没想过捉弄小女孩的男人当即杵在那里,摸了摸鼻子:「玛丽你是什么时
候发现我的?我推门进来的时候吗?」

  然而玛丽稍后的回答令老师也着实要惊讶一阵子。

  「不,我也是因刚刚祷告时想到了老师,才无意识地说出了刚才那些话。」
尽管背上没长眼睛,可玛丽的欢欣之情溢于言表,无论默祷时的姿态有多么沉静,
都没法将其遮掩,「没想到来的人真的是老师。」

  面对这种情况,青年实在很难立刻把「我是来找樱子的」这句话给说出口。
他在心底向那位修女会的领袖告了个罪,而后坐在离玛丽较近的长椅上,静静地
守候着这样的学生。

  礼堂霎时便重新寻回了早初的宁静,让老师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他往昔在图书
馆中度过的日子。

  托有着足够历史积淀的福,圣三一自治区的藏书可说是充箱盈架,而且有图
书委员会主管照料这些「孩子」的工作。只是,这世上的藏书室并非都有像忧、
志美子这等爱书之人照顾,老师见过的不少人更倾向于把管理书籍当作纯粹的劳
动。再者,即便有些人最开始胸中充满着激情和干劲,时间这块磨刀石亦会一点
一点地将其削去磨尽。

  对热情渐渐消磨殆尽的人而言,他们所做的仅是日复一日地忍受着枯燥无味
的工作。间或有智识者自比为西西弗斯,但一两天后就故态复萌。

  而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这样一想,玛丽是个远比我想象的还要了不起的人呢。

  这般思量着的老师记起了樱子晨间对这名后辈的评价,在感佩对方看人之准
的同时,又回忆起了自己和橘发少女初次邂逅时的场景。

  第一次遇见她,是在补习部合宿时。那个时候的玛丽为了代替被霸凌的同学
道谢,孤身前来临时合宿处找被强制补习的梓致以谢意,还因梓布下的陷阱闹出
了些小笑话。不过,最叫青年印象深刻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她哪怕被梓预设的诡
雷整得狼狈不堪,在碰见补习部时却仍旧真心实意地为在场的师生献上祝福的模
样。

  「愿和平和安宁与您同在。」

  伴随这句耳熟能详的问候,进入沉思状态的男人终于回过神来,发觉不知何
时已完成正午功课的小修女正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自己:「……老师?」

  「不好意思啊,玛丽。」醒觉过来的老师立即用双手拍了拍他的面颊,好叫
脑袋清醒一点,「说来不晓得该不该算巧合,刚才玛丽你祈祷的样子,让我想起
了和玛丽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就是你去补习部合宿点找小梓的那一次。」

  「那天的事呀……」

  被提及此事的少女微微地眯着眼,含蓄地笑了起来:「要说偶然的话,我这
里也是哦。我当时虽然被樱子前辈提醒过,说夏莱的老师大人正在给补习部当顾
问,但是那天我万万没料到会在那儿见到您。」

  「人生中出现点意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曾听过这么一句话。『我们所度
过的每个平凡的日常,兴许就是连续发生的奇迹。』倘如没有那天的相遇,我们
的首次会面说不定会拖到很久以后,气氛亦不见得会有那时那么轻松吧。」

  老师的目光随即转向被置于自己腿上的小礼盒。

  盒内的这块蛋糕原本是为修女会的那位银发女孩准备的。当老师于放学后甜
品部推荐的那家店里购得这最后一份限量甜点后,却从日向那儿得到消息,樱子
此时并不在教室午休。出于碰运气的想法,他于是决定前往大圣堂,没成想撞见
的是玛丽。

  思及此处,青年即刻将右手放在左胸胸前,且向玛丽所在处略微前倾身子。

  愿和平和安宁也与修女会的诸位同在。

  于内心学着那天的玛丽,默念完相仿的词句后,他的脸上是与平日无异的亲
切笑容。

  「那么,玛丽你等会儿是否愿意赏光,和我出去稍微走几步路呢?」

  紧跟着熟识的影子,小步踱出大圣堂,沐浴着秋日的温凉,渐次趋近附近公
园的凉亭。这是玛丽头一回陪着老师散步,分明是此等应当谨守分寸的境况,她
胸中却有一股跃跃欲试的悸动。只因前方的老师并未摆出通常那副内敛节制的气
派,亦无格黑娜学院流传的舔伊织鞋子的浮言所描绘的夸张感,仅仅是作为一名
普通的男性走在前面,仅此而已。

  「说起来,」前边的人如是说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玛丽晨练的地点就
是这儿吧?」

  听到老师的问话,后面的少女点头称是。目今距其余修女返归大圣堂尚有一
段时间,所以二人的交谈显得有些随性。

  在晄轮大祭落下帷幕后,这位小修女便在坚持锻炼身体,老师则有时会拨冗
去探望她。而为了答谢老师的心意,玛丽也会提前预备下点心与饮料,以便使客
人的心得到些许宽慰。纵然近些时日老师为各类事务所困而分身乏术,无暇赶来,
玛丽还是会在大圣堂固定的公众开放日预留属于老师的一份餐点,且平心静气地
等待着老师的光临。

  私下里得知这事的男人其实是颇为内疚的,毕竟是他擅自定下了承诺,说自
己会抽空陪玛丽一同做运动。玛丽嘴上不说,不代表老师本人心里过意得去。今
日的行程没有知会修女会一事,亦有想